TAG:拉彌亞、九十九 梵德羅、塞納
那是一場不期而遇。
他在那條慣於徒步的十字路口彎下身,指端低垂勾起不經意掉落的十字起子,前方馬車急煞、數人驚逃,有少年崩潰似的尖叫聲,一顆綠寶石滾過粗糙的石磚道、透著喀爾巴阡山脈蓊鬱的蒼翠樹林;有什麼溫熱地濺在面頰上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在拾起工具後漫不經心地將那顆綠石子評為贗品,最後轉身背過一地凌亂和倫敦人那在音頻拔高後更難清晰辨認的說話腔調,像每一日所走過的路那般。
踮了踮方才去工廠和熟人要到的鐵器,雖號稱廢棄品,但不過都是些小瑕疵,大工廠總是將這些在貧窮機械師眼中貴重的金屬隨用隨扔,他也就撿了個便宜,畢竟這次要幫郵遞部製作的物件頗具挑戰性,考慮到經費的配給,果斷去工廠掏寶是對的選擇。
身周盡是疾走的步伐,有人奔往和他相同的方向,有人持續背道而馳,他朝目的地走去,臉上有液體滾落的濕滑感,肩上沉了沉,他稍稍繞了繞頸部,對此毫不上心。
「喲!維亞克,你今天遲到了哦?」永遠沒有固定稱呼的塞納.弗洛斯依舊肩扛巨型扳手,隨時準備給翹班遲到的組員來上一記攻擊,「嗯?你臉上那紅色的是什麼?」
「去採買零件。」提了提手上的袋子,表示自己有正當理由。維什尼亞克伸手輕抹幾近乾涸的液體,瞥了一眼便隨意擦去,「沒什麼。」
──只是血罷了。
×
「我在下巢的部分做了加強,同時考慮到妳的力道和慣用的攻擊點,中棒和傘骨採用強化的硬性材質,雖然是實心但在妳的臂力承載範圍。」
打開純黑傘面,逐一對郵遞部門的拉彌亞‧樂華解釋新傘的加強處與某些點的特殊使用法,維什尼亞克指了指控制傘面第二次開展的中蝶位置,示範般握上後施力,其中一節傘骨便毫無阻礙地被拆解下來。
拉彌亞看著青年甩了甩那節金屬,似乎要她注意接續的動作,她瞇眼細看,只見鐵製傘骨被對方朝前施力一扔,沒用上太多的力道,一陣細微的破風聲響急竄,原先還只是一柄傘的附屬零件已沒入不遠處的牆面,傘骨所攻擊的位置緊鄰某名坐地靠牆的同事。紅髮青年抬了抬藍色的左眼,貌似沒有移動位置或前去工作的打算,拉彌亞挑眉,看著金髮青年走近對方,說了幾句「起來」、「你要睡到夜班嗎」和「小心九十九找你妹告狀」,然後才拔出傘骨,走回她面前繼續解說。
「很銳利。」雖然對機研部居然有這樣的員工存在而抱持懷疑的態度,但拉彌亞還是據實對這柄新傘做出評語,「很實用。」
「這是萬不得已,當妳把傘用壞,但敵人還是沒有解決時的下策。」維什尼亞克將傘骨裝回,收傘、傘把朝上,右手握牢傘身,左手順時針扭轉握把,他輕輕一抽,金屬摩刮,一把極薄的刀片就焊在鐵製的握把上頭,拉彌亞微微瞪大了眼睛,「弄壞傘之前的第二方案,」他晃了晃刀子,沒有實際示範的打算便將其組裝回去,「十六根傘骨針,一把握把刀,作為保鑣這些應該夠妳用了。」收妥為配合使用者喜好而維持低調的黑傘,維什尼亞克將傘遞給拉彌亞後,下意識繞動肩膀和頸脖。
拉彌亞開始上下拋動新品,藉此來試驗它的重量和方便性,也發覺這的確比坊間賣的傘要沉上許多,但在揮動之間反而多了份紮實的重量,她嘗試作出前刺、格擋、揮擊等固有的攻擊動作,雖無法像以往一般俐落,但強化傘身和速度性之間本就有取捨,她沒什麼好不滿的。
「謝了。」點點頭,拉彌亞向製作者道謝,而維什尼亞克僅是迎上她的視線,轉了轉脖子、沒回應什麼。注意到對方在講解的過程中三番兩次調整頸子和肩膀的行為,拉彌亞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不舒服,去找醫療部。」
「沒打算。」一秒回絕對方的提議,維什尼亞克揉著肩膀,朝外頭走去。
──不過是比較疲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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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先生,您聽得見我嗎?
九十九太華愣愣地眨眼,看向桌子對面的同事依舊泰然自若地進食,只是每十分鐘便繞動一次肩膀,順道揉捏頸部。習以為常的維什尼亞克、習以為常的用圖紙占據半片桌面,大概只有機研部的同事看得出,青年今日揹在身上的機械減少了些許,不知道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總有一天會因為不小心跌倒而被工具砸成腦震盪,還是終於聽進同事們天天抗議的那句「有礙觀瞻」。
大概只有九十九知道,原因絕對不是以上那兩者。他緩慢將視線移往青年的肩側,目光角度位置偏上,「維,身體、最近還好?」他忍不住打斷對方的思緒,開口詢問。
「嗯?」聽到問話,只好抽出一點思緒來回應對方,維什尼亞克按著後頸不太在乎地說:「脖子和肩膀有點重,身體的體溫有點低,大概是夜班值多了。」
啊啊、絕對不是夜班值太多的問題。
悄悄將反駁的句子收在心裡,他沒有和維什尼亞克對上目光的打算,反正金髮青年現在的腦子肯定還被圖表和計算式占據著,但這也的確給了九十九一個能毫無忌諱聆聽「她」的聲音的場合。偏了偏頭,與「那名姑娘」四目相交,他對姑娘投出的第一個問題頷首,表示同意。
『哎呀,這真是太好了!』活潑俏皮的少女從對桌輕鬆翻身,雙手搭在金髮青年的肩上,笑得甜美可愛。『這個人類完全沒有任何能力,看不到我也聽不見我說話,我正愁著呢!』
九十九皺眉,看到友人因為幽靈的碰觸而感到不適地繞動肩膀,再讓這名姑娘留在這裡似乎不是什麼好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跟上他,他明明不是容易被附身的體質呀,大概是我被馬車撞到的那天,他剛好碰到我的血吧?』總算遇到一個能聽懂自己疑惑的對象,少女一股腦地拋出疑問,完全沒有注意到白髮男子稍稍變化的神情,『現在完全離不開,做什麼都要跟著,他的工作是很有趣,但是連沐浴我都只能轉過身要自己不能偷看!這樣的生活很難熬呀!』
「噗。」
「笑什麼?」
白髮男子搖搖頭。
『不要笑!』害羞地摀住臉,少女在空中轉著圈兒,因靈體狀態而被洗去些許彩度的褐髮揚動飄灑,『我知道自己的存在讓他不太舒服,但是、我沒有惡意,而且,總覺得有什麼事一定得做……』
眨眨眼,九十九看著如此燦爛耀眼的靈魂,毫無失去生命的悲傷與對上蒼的埋怨,這樣的一個「存在」遠比在舊街老巷中那些似生似死的生者要充滿生命力,像一片山林,幽靈少女有一雙蓊綠的眼睛,從遮臉的指縫間偷偷看向他,帶了點哀求。
──雖然好像沒什麼惡意。
「給你,帶著。」
維什尼亞克看著那張從對桌推過來的薄紙,上頭繁繞著東洋的文字與尚未乾透的墨水味,他抬抬眼,九十九沒多說什麼,只是又將紙張推近一些。
「有東西?」他毫不避諱地問道。
沒承認也沒否認,自動將符紙折起、塞進對方的掌中。九十九站起身,朝青年身後點了點頭,最後背身離去。他僅能用這張符抵銷幽靈少女對維什尼亞克造成的身體負擔,畢竟、按照被附身這麼長的時間卻只出現些微身體痠痛的現象,青年對於那個世界的存在的抗性,說不定比尋常人還要高出許多。
──希望她在完願後,能夠自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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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我們曾經預想過的結局。
「原來是這樣呀。」輕捧著剛沏好的大吉嶺紅茶,黛咪彎著一雙深棕色的眼眸,笑笑地凝視眼前經由魔援部協助後,終於能在有限的時間內暫時脫離附身者的幽靈少女,「那麼,妳已經想起自己的願望是什麼了嗎?」
「啊啊、這樣說出來真的有點害羞呢。」少女不好意思地搔搔頰畔,翠綠的眼睛隱隱爍動,「我本來就是因為在大馬路上不專心的盯著人家看,所以才會被馬車撞的,那個、願望什麼的,哈哈。」
Just falling in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