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潘尼洛普
「--妳不記得了?」
「對,不記得了。」
戴覆橡皮手套的十指自金屬托盤揀起一把手術刀,其鋒刃結了層乾涸的血,湊近鼻尖輕嗅、衰敗的氣體分子便漫過布料纖維肆虐鼻腔,習以為常的味道。少女以眼尾餘光確認刀柄編號,另一手執持針鉗鑷住刀片尾端,手腕微動推拉,刀與柄分離,沾黏生命遺痕的刃片落入彎盆,金屬與金屬擊敲、聲聲鏗然,像曾經歲月裡那唯一的一次,彎刀黑器割裂瘋后,刀身與半無機物交撞震開刺痛耳膜的雜音,虎口劇痛、絲絲血痕湧現,她開始感到掌心潮濕,手套悶不透氣蒸出的汗液近與血液同稠,持握刀柄的那手一瞬痙攣又被她勉強壓下。手術房溫度總是低冷,生死死生,葛萊蔻偶爾思索,在這二十米見方,活下的人攜走生存、逝去的人昭攤死亡,誰也不願意真正的「留下」,那他們這類自願親近生死夾縫的人們,又是為著什麼而以活著的姿態在此之上來回反覆?
「對,不記得了。」
戴覆橡皮手套的十指自金屬托盤揀起一把手術刀,其鋒刃結了層乾涸的血,湊近鼻尖輕嗅、衰敗的氣體分子便漫過布料纖維肆虐鼻腔,習以為常的味道。少女以眼尾餘光確認刀柄編號,另一手執持針鉗鑷住刀片尾端,手腕微動推拉,刀與柄分離,沾黏生命遺痕的刃片落入彎盆,金屬與金屬擊敲、聲聲鏗然,像曾經歲月裡那唯一的一次,彎刀黑器割裂瘋后,刀身與半無機物交撞震開刺痛耳膜的雜音,虎口劇痛、絲絲血痕湧現,她開始感到掌心潮濕,手套悶不透氣蒸出的汗液近與血液同稠,持握刀柄的那手一瞬痙攣又被她勉強壓下。手術房溫度總是低冷,生死死生,葛萊蔻偶爾思索,在這二十米見方,活下的人攜走生存、逝去的人昭攤死亡,誰也不願意真正的「留下」,那他們這類自願親近生死夾縫的人們,又是為著什麼而以活著的姿態在此之上來回反覆?
「別思考沒有意義的問題。九號不是收在那的。」幾步遠處,坐於診療床沿的少女垂著頸子,穿戴墨色半掌手套的五指迅速翻閱病歷表,明明進行著需要高度專注力的細膩作業,少女卻仍在查找期間準確逮到葛萊蔻的錯處,「然後關於妳的失憶,逆行性,不屬於解離所以是心因,不確定是局部性還是選擇性,有些前輩研究這個課題好一段時間,妳可以去試試。」
「哈哈!我並不討厭潘這樣的個性哦。」原先往左方移動的手順勢轉向朝右,葛萊蔻輕笑了幾聲,口罩下方的笑音聽著有些悶沉得雀躍,「潘總是想解決手邊所有的問題,但我倒是覺得有些問題就適合放著不管,因為還不是時候。」
「看來是選擇性。」
無視對方的應對,潘尼洛普上移了視線再揚起頸子,恰巧迎上葛萊蔻側身拉下口罩之時燦閃晶亮的眸光,聰慧與明晰一覽無遺,潘尼洛普知道這是個聰明人,但她討厭犯傻的聰明人,那顯得格外愚蠢。抓起攤在腿面的紙本資料,將內頁面朝葛萊蔻的方向高舉,潘尼洛普直視那雙銅綠色的眸子倏地緊縮,面部肌肉因施力而僵硬。葛萊蔻瞬間以左手握上右腕,一個極不自然的舉動卻迅速得猶如先天反射,下一刻那隻右手開始抽搐,起先是輕微的顫抖接續越發加劇得抽搐不止,原先牢握的刀柄脫離掌心,撞上地面、聲響刺耳突兀;兩人一語不發,僅是四目相交,十多秒後葛萊蔻扯開有些蒼白的笑臉,潘尼洛普才似收到示弱信號般放下紙本,並看了看紙頁上以油性筆所書寫的名字。
兩個音節的名字,卻讓潘尼洛普思及含有傻瓜意涵的三音節單字。「PTSD。」照片上的男性面目年輕而溫和,有著令人感到熟悉的眼型和臉部輪廓,她再望向葛萊蔻線條柔和的眉眼,猜測他們曾擁有相似的微笑,「妳再會藏,執行手術中途病發的後果,妳能承擔嗎。」
囚住腕部月骨的力道極大,右骨抵壓左掌肉,這只右手好似左手心所延伸的其中一截肢體,不牢靠得黏著、隨時都得掐壓住。葛萊蔻疼得有些恍神,有些想不起自己是從何時開始病了,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病了。他們最小的男孩對著她嘶吼,妳害死了他,她便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他,因為她真的拿不了槍了,因為她看著他的照片就會不由自主地右手痙攣--因為除了自己握著屬於他的黑器彎刀砍向瘋后的那十秒記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啊、是真的,很喜歡潘這樣的個性哦。」她總認為,某些事情適合安放沉澱,妄於撈起一潭池中極小的髒物,就是使勁翻攪,最後也不過弄得池底泥滾、潭面汙濁,「妳是我的審核者,克萊門斯。」但潘尼洛普不同,她就是抽乾這一池潭水也會把那髒物移去,該割捨的就是一點也不容殘留,「--我不想造成潘的困擾。」
醫療班班長.凱曾說若無法被使用就形同廢物,而在潘尼洛普眼裡,執行手術中途恐有一絲病發可能的自己,大概就像未消毒徹底的刀片,即是累贅。葛萊蔻端詳少女與自己相異的綠色眸子,內斂而樸實的橄欖綠色,恍若晨光下的亞歷山大變石,而潘尼洛普僅是輕輕瞇細了眼,細碎金光融在裡頭,而後下了床,轉身離去。
△
一周後,葛萊蔻收到了軍團所配下的、嶄新的淺灰衣飾配件。
從潘尼洛普手中接過醫療班的金屬別針時,葛萊蔻愣神好一陣子。
「......為什麼?潘。」
「妳完成手術,病人術後的復原狀況良好,審核通過。」
別針握在掌中略微地扎手,葛萊蔻盯著對方低頭時髮頂不明顯的髮旋,而後者闡述事件的語調一如往常得平靜,好似整場審核與外頭春日灑落的光線無異,潘尼洛普稀鬆平常地走過,放任陽光在眼中映開一片金綠,放任她擅闖潘尼洛普.克萊門斯的生活--葛萊蔻想自己該是個麻煩,她吵鬧、患病、記憶缺失,她集結了眾多會使潘尼洛普暴躁的因子,但紅髮的指導者、審核員卻從未真正棄她於不顧。
自懷中的資料夾抽出一疊應是要填寫的文件,潘尼洛普遞了出去,並在葛萊蔻接過後逕自朝前邁步,她與她擦肩,踩著跟鞋俐落的擊敲聲離去,一下一下的,像把她武裝起的堅強擊碎後一點一點地帶走。
葛萊蔻驀地蹲下,在宿舍房門前使勁蜷縮起身子,讓自己難看的笑臉藏在圈起的臂彎間,笑聲止也止不住。
最後她在申請換宿的室友名單上,用力寫下那由八個字母所組成的名字。
「哈哈!我並不討厭潘這樣的個性哦。」原先往左方移動的手順勢轉向朝右,葛萊蔻輕笑了幾聲,口罩下方的笑音聽著有些悶沉得雀躍,「潘總是想解決手邊所有的問題,但我倒是覺得有些問題就適合放著不管,因為還不是時候。」
「看來是選擇性。」
無視對方的應對,潘尼洛普上移了視線再揚起頸子,恰巧迎上葛萊蔻側身拉下口罩之時燦閃晶亮的眸光,聰慧與明晰一覽無遺,潘尼洛普知道這是個聰明人,但她討厭犯傻的聰明人,那顯得格外愚蠢。抓起攤在腿面的紙本資料,將內頁面朝葛萊蔻的方向高舉,潘尼洛普直視那雙銅綠色的眸子倏地緊縮,面部肌肉因施力而僵硬。葛萊蔻瞬間以左手握上右腕,一個極不自然的舉動卻迅速得猶如先天反射,下一刻那隻右手開始抽搐,起先是輕微的顫抖接續越發加劇得抽搐不止,原先牢握的刀柄脫離掌心,撞上地面、聲響刺耳突兀;兩人一語不發,僅是四目相交,十多秒後葛萊蔻扯開有些蒼白的笑臉,潘尼洛普才似收到示弱信號般放下紙本,並看了看紙頁上以油性筆所書寫的名字。
兩個音節的名字,卻讓潘尼洛普思及含有傻瓜意涵的三音節單字。「PTSD。」照片上的男性面目年輕而溫和,有著令人感到熟悉的眼型和臉部輪廓,她再望向葛萊蔻線條柔和的眉眼,猜測他們曾擁有相似的微笑,「妳再會藏,執行手術中途病發的後果,妳能承擔嗎。」
囚住腕部月骨的力道極大,右骨抵壓左掌肉,這只右手好似左手心所延伸的其中一截肢體,不牢靠得黏著、隨時都得掐壓住。葛萊蔻疼得有些恍神,有些想不起自己是從何時開始病了,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病了。他們最小的男孩對著她嘶吼,妳害死了他,她便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他,因為她真的拿不了槍了,因為她看著他的照片就會不由自主地右手痙攣--因為除了自己握著屬於他的黑器彎刀砍向瘋后的那十秒記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啊、是真的,很喜歡潘這樣的個性哦。」她總認為,某些事情適合安放沉澱,妄於撈起一潭池中極小的髒物,就是使勁翻攪,最後也不過弄得池底泥滾、潭面汙濁,「妳是我的審核者,克萊門斯。」但潘尼洛普不同,她就是抽乾這一池潭水也會把那髒物移去,該割捨的就是一點也不容殘留,「--我不想造成潘的困擾。」
醫療班班長.凱曾說若無法被使用就形同廢物,而在潘尼洛普眼裡,執行手術中途恐有一絲病發可能的自己,大概就像未消毒徹底的刀片,即是累贅。葛萊蔻端詳少女與自己相異的綠色眸子,內斂而樸實的橄欖綠色,恍若晨光下的亞歷山大變石,而潘尼洛普僅是輕輕瞇細了眼,細碎金光融在裡頭,而後下了床,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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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葛萊蔻收到了軍團所配下的、嶄新的淺灰衣飾配件。
從潘尼洛普手中接過醫療班的金屬別針時,葛萊蔻愣神好一陣子。
「......為什麼?潘。」
「妳完成手術,病人術後的復原狀況良好,審核通過。」
別針握在掌中略微地扎手,葛萊蔻盯著對方低頭時髮頂不明顯的髮旋,而後者闡述事件的語調一如往常得平靜,好似整場審核與外頭春日灑落的光線無異,潘尼洛普稀鬆平常地走過,放任陽光在眼中映開一片金綠,放任她擅闖潘尼洛普.克萊門斯的生活--葛萊蔻想自己該是個麻煩,她吵鬧、患病、記憶缺失,她集結了眾多會使潘尼洛普暴躁的因子,但紅髮的指導者、審核員卻從未真正棄她於不顧。
自懷中的資料夾抽出一疊應是要填寫的文件,潘尼洛普遞了出去,並在葛萊蔻接過後逕自朝前邁步,她與她擦肩,踩著跟鞋俐落的擊敲聲離去,一下一下的,像把她武裝起的堅強擊碎後一點一點地帶走。
葛萊蔻驀地蹲下,在宿舍房門前使勁蜷縮起身子,讓自己難看的笑臉藏在圈起的臂彎間,笑聲止也止不住。
最後她在申請換宿的室友名單上,用力寫下那由八個字母所組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