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Ny、泰特、柳宇晴、萊茵
01. 等一等 我還沒準備好呢
「小冉,妳聽說了嗎?」
女子低沉而溫潤的嗓音輕柔敲擊耳緣,而開始緩慢適應對方時不時欺近自身的你,終於不再有太過明顯的反應,僅只是回了聲不輕不重的疑問單音,專注力依舊維持在核對物件地址與送件人員的分配上。
而對方也只是在停頓幾秒後,持著一慣緩慢慵懶的語速,磨碾似地將那三十二字揉作一簾雨幕,狠狠地砸上地面。
「公司前陣子貼出人事異動,要求所有非英國籍的員工全部強制外遣去分公司。」
而你明顯一頓,久久都無法回神。
直到對方輕輕牽起你的手,掌心是低燒的爐火微溫,Ny望著你,黛色的眼融暖了倫敦街空的幕紫雲霞,她勾出一抹極淺的微笑,唇環映反著辦公室的人造冷光,使她接下來說出的話語既輕微又冰冷不已。
「──Að kveðja(該說再見了),霍冉。」
02. 再等一等 我想那顆星星還在亮著
你不願回家。
當步下第二樓層,大郵組的辦公室門扉大敞於眼前,你抓著需要由大郵組人員簽收的文件,腦袋反覆回繞那句自昨夜起便縈縈不絕的心聲,胸口開始發脹、痠疼,你才意識到自己是如此不願意回到俄羅斯、回到那個你所逃離的家,而你也不可能前往父親所在的台灣,早在十四年前你就和對方斷了音訊,實是連繫全無。
如今你站在這個母親所鍾愛的國家,沒有勇氣回去、更沒有資格前往,一切無所適從。
「──霍冉?」
你被一聲叫喚拉回意識,回神時只見大郵組的泰特正一臉擔心地表示關切。
「泰特先生。」你對他頷首致意,交出文件的同時已將情緒收得一絲不剩,「這是需要簽名的單子。」
男子伸手接過極薄的紙頁,快速掃讀之際隨口問了句這陣子沸沸揚揚的話題,好似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間切換了問候模式,不說早安、不說你好,只問「你打算去哪裡?」,從急切到難過,也有人灑脫自然,而離別像把劍,將人們硬生生剖析,堅強都是一層假象,碎了那層外殼,你難以想像自己現在會是什麼樣貌。
「霍冉打算回俄羅斯?或是台灣?」
在這個問題點上,你實在羞於應答,「不,都不是……」你兩邊都不想去、也兩邊都不能去。
沉默因此漫延,思緒泛化成潮水,兩人的視線頻繁交錯,對方的目光始終如一,猶疑畏懼的始終是你,你瞧見他眉眼裡加深的笑意,和緩溫煦,像一方午後的落地陽光。
「如果不知道要去哪裡,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湯野的故鄉?」
「……湯野先生的、故鄉?是在說日本嗎?」得到毫無預期的邀約,你有些反應不及。
「就是日本!是大阪哦!阿冉!」
肩背處突地壓上一股力道,散上鼻尖的是成熟女性獨有的甜淡香氣,像茉莉和百合的交融體。你的身體在瞬間轉為僵硬狀態,但沒有察覺這點的柳宇晴依舊豪邁地勾攬住你的頸脖,嘴裡嚷嚷著中氣十足的中文綽號。
「阿冉如果不想回家,那就跟著大郵組一起開車橫越麻六甲海峽吧!」
「那個、晴姊,日本附近的應該是對馬海峽……」
「柳姊,我們搭飛機好不好?」
「嘖嘖,萊茵和泰特,是男人就不要介意這種小細節!」
響在耳膜極近處的嗓音敲得腦袋有些疼,你的身體隨著柳宇晴辯論的態勢而左右晃擺,一夜以來的煩惱擔憂無措也被全數甩離。原先的僵硬與不自在轉為一股極為溫暖的熱流,你感到鼻酸,於是便顫抖著雙手覆上女子精瘦的臂膀,將臉埋入陰影處,嚎啕卻被死咬在嘴邊無法迸出。
──其實沒有那麼多煩惱。這輩子沒有那麼多無法跨越的坎。
──在這裡會有人拉你一把的,不會像以前一樣。
「好啊,一起去日本。」
你在泰特蹲身查看的同時,對他綻開一張大大的笑臉,大概還帶有一點點收不住的鼻音。
03. 會出現吧 分離的時刻總是會靠近
「所以妳決定好了。」
古斯塔夫‧伊萬‧瓦西里耶夫淡漠地望著你,一如你們的初見、一如你們所有的相會。
「是的,伊萬組長。」
而你曾經以為,自己會在這位領導者的帶領下直至鞠躬盡瘁的天日,直到那些光陰將你們磨碎、直到他無法再喚你一聲維什尼亞克,你本該追隨他、但你卻也發現自己再也辦不到了。
「東斯拉夫的孩子不打算回去?」男人隨意翻看分派申請表,鼠色的眼因而帶了點審視的意味,「薩滿,還是別離開家鄉太久比較好。」
「總有一天必須回去,但不是現在。」你如此應道,語調是難得的堅毅──人,總得落葉歸根。「但您還在這兒,伊萬組長,您還在倫敦。」
聞言,古斯塔夫順了順眼睫,像是聽到什麼趣事般地勾起嘴角,「人不會永遠是原來的樣子,妳說是嗎?維什尼亞克。」
宛若試探,男人壓躺上椅背,並自懷中掏出一份十分眼熟、外層牛皮紙已有些泛黃的郵包,而意識到那是新人報到時被拿來測試自己的東西,你有些不解它現在出現在這裡的意義。
於是你鬆開薩滿之源,任由感知竄過那個包裹,卻查覺裡頭早已絲毫力量不存。「那只是個普通的郵包。」
「對。」男子舒緩了唇線,一如初識時將包裹拋扔進你的懷中,毫無預警地。「而妳,也不是我最初認識的維爾里娃。」
──當你學會控制,當你選擇接受,那些因為恐懼而越發鮮明的薩滿圖騰才會緩慢淡去,它會融入你的本身,也不再有人能察覺那些圖騰。
你用力抱緊懷中的包裹,渾身發顫。有太多話語必須開口訴說,那麼多的感謝壓放在舌根下,你卻明白眼前的俄羅斯男人其實什麼都不想聽到。
「總有一天,妳會脫下那隻手套。」
古斯塔夫指了指你的左臂,最終梳拉自己深色的髮絲,雙臂抱胸、以沉睡面對離別。而你一如初見,將手貼緊褲邊縫線,深深、朝眼前值得敬重的上司九十度鞠躬。
「Примите мои тёплые искренние пожелания(請接受我最真誠的祝福)。」
離開辦公室前,你確定自己聽到了一聲細微的母語祝福,像一片溶透的湖面,字語清晰。
「Желаю всех благ(一切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