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之花】
TAG:阿爾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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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櫚色紫紅,微香,其紋有若鬼面,亦類狸斑,又名和 "花狸 "。
--《廣州志》
--《廣州志》
阿爾札克第一次見到那名少女是在秋末,三色堇綻放最美麗的時節。
嬌小的孩子,齊肩捲髮潤著花梨木飽滿的紅棕,纖細臂彎躺臥一叢繁花似環抱嬰孩,容貌困頓得恍若求助。她登門入室、視結界門鎖於無物,輕步而來將鮮花放入女子懷中,他的阿爾黛莉亞彎了彎美麗的琥珀明眸,溫婉語嗓說道好久不見了蘿曼莎,帶了點熟悉。
來者淺瞇起淡色的眼,像個微笑與善意。
「我看到比特群山上的花芽在這個時間冒出頭,就猜今年是個好日子。」少女的指輕碰左肩,劃過鎖骨觸上右臂,再移往向上點及眉心,最末在胸肋之中施勁壓下--是個不該出現在這間屋子的手勢。她彎了彎無論笑與不笑都是微微上勾的唇角,訴出稍嫌中氣不足的嗓音,「生日快樂,黛莉亞。」
事後,阿爾黛莉亞告訴他,那天不是她的生日,而那一位是蘿曼莎‧克里斯帝安(Romensa‧Christian),一位靈魂女巫。
嬌小的孩子,齊肩捲髮潤著花梨木飽滿的紅棕,纖細臂彎躺臥一叢繁花似環抱嬰孩,容貌困頓得恍若求助。她登門入室、視結界門鎖於無物,輕步而來將鮮花放入女子懷中,他的阿爾黛莉亞彎了彎美麗的琥珀明眸,溫婉語嗓說道好久不見了蘿曼莎,帶了點熟悉。
來者淺瞇起淡色的眼,像個微笑與善意。
「我看到比特群山上的花芽在這個時間冒出頭,就猜今年是個好日子。」少女的指輕碰左肩,劃過鎖骨觸上右臂,再移往向上點及眉心,最末在胸肋之中施勁壓下--是個不該出現在這間屋子的手勢。她彎了彎無論笑與不笑都是微微上勾的唇角,訴出稍嫌中氣不足的嗓音,「生日快樂,黛莉亞。」
事後,阿爾黛莉亞告訴他,那天不是她的生日,而那一位是蘿曼莎‧克里斯帝安(Romensa‧Christian),一位靈魂女巫。
×
關於蘿曼莎的一切,都是由阿爾黛莉亞告訴他的。她說:蘿曼莎是魔女狩獵初期的犧牲品,主戰派巫師魔女最瘋狂的作為,就是「製造女巫」,在盈月之夜令人類受盡精神與肉體折磨的極限,以咒懸吊意識,再以法施行誘導,求生求死,脆弱的人類什麼都能放棄。
「他們如何能確定誕生的女巫願意戰鬥?」阿爾札克將溫過的乳奶放入女子掌中。
「一個不是就製造下一個。」阿爾黛莉亞為著手心的溫暖源發出滿足嘆息,冬季冷溫令她下意識蜷縮身子,本就窄小的肩胛看起來更小了些,「聽說會採取這個方法的原因之一,就是在痛苦中誕生的女巫越有可能殘暴化。」
--另外的理由,只是看著人類痛苦,讓他們覺得快樂。
「所以她復活女巫獵人?」
「蘿曼莎是主戰派做過最惡劣的玩笑。」淺啜溫乳,阿爾黛莉亞若有所思地撥弄安躺於藤籃內的蕊瓣,蒼白指尖襯得各色彩花鮮活明亮似初離莖梗,「她的父親是神職人員,她是教廷的孩子,她轉化成功但她的父母失敗了,他們把她父母的屍體推到她面前,卻意外喚回了她的記憶。」
但回不來了。就算是靈魂女巫也無法復活轉化失敗的「東西」,那不是女巫、也不是人類,施行咒陣不過是把他們帶回轉化過程的源頭,他們無法取回肉身,也永遠成不了女巫。
「--我要殺死女巫哦。」少女微笑,大概她的唇型生來就是討喜。
「蘿曼莎,這次去北地聯邦有帶回什麼漂亮的骨頭嗎?」毫不在意總是擅闖自己屋子的少女所言為何,阿爾黛莉亞從厚毯中探出一手牽住蘿曼莎的指掌,輕輕搖了搖,本就柔和的嗓子輕得像搖籃邊的曲兒,「要試試阿爾做的飯後甜點嗎?妳上次來了又走,沒機會和妳介紹呢。」
「我已經看到妳撿了個會動的東西。」歪著頭,少女打量燈光昏暗的屋子(阿爾札克確定她在他的東西上頭都多留意了片刻),空出的另一手於空掏抓再移至耳廓,最後她瞅著阿爾黛莉亞失笑,「整個屋子都是它的名字,黛莉亞,很吵。」
「噓、蘿曼莎,安靜。」
阿爾札克和阿爾黛莉亞相處至今十多個年頭,第一次在女子的頰畔看到火光的漂亮顏色。少女自身後的麻袋翻出鳥類的頭骨和雙爪,說是翱鷹,並在女子起身去尋找新骨頭的收放位置時,轉而向他遞來一包由軟布纏起的布團。阿爾札克不確定地用指骨指了指自己,少女不應答,接續片刻的沉默,他才伸手接過應該是要給予他的東西;解開細繩、攤展軟布,被小心包覆其中的長羽色澤金紅,他猜這恐怕便是那物稀為貴的翱鷹尾羽,現在卻像什麼廉價物品被他抓在手上。
「試點新材料。」蘿曼莎沒有看向他,自顧自揀了個位置讀起破舊的手札。
阿爾札克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個所謂「示好」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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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黛莉亞說,蘿曼莎的記憶回復得太早,為她的巔峰立下了制約。
阿爾黛莉亞說,她猜隕星之地那一場失敗,蘿曼莎有牽涉其中。
阿爾黛莉亞說,蘿曼莎想得到魔女之花,願望是毀滅女巫。
阿爾札克對蘿曼莎的認知,全是從阿爾黛莉亞口中聽來的。
他問:妳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然後才知道她們已經認識了半輩子,蘿曼莎會在每一年她們初識的那一日來探望她,攜來任一束自大陸各地摘採的鮮花,她不知道為什麼蘿曼莎選擇相信她,明明少女是那麼渴望殺死他們。
「所以我猜,蘿曼莎是不會許願的。」阿爾黛莉亞剝下一枚又一枚花瓣,輕哼不著調的曲子,若是詢問這曲子的歸處,她也只會笑笑的說忘了,「我想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她是不會做出什麼事的。」
--那麼,阿爾想用魔女之花實現什麼願望呢?
然而,在阿爾黛莉亞死去的那三十年間,蘿曼莎‧克里斯帝安再未造訪過永夜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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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客。」
垂著頭骨,專心將富含養料的新土和舊土混攪後拍壓結實的阿爾札克出聲招呼,像個久違的問候。慢條斯理地刮除卡在骨頭縫隙間的碎土後,他撐膝起身,空洞眼眶中燐火似的視線看向彼處。
牽著食屍鬼女孩的少女站在圍籬之外,像株將死的花梨木。
阿爾札克詢問少女:為何不像過往自由進出女子的屋舍那般踏入他的小屋?蘿曼莎移動淡色的眼睛,說:我們並不親近,你也從未「准許」,這是女巫間最基礎的禮貌。
所以阿爾黛莉亞准許了蘿曼莎。
阿爾札克想著,並向少女遞出盛滿奶乳的木杯,霧煙遮覆淡色的眼,她凝視他,以未曾有過的專注,這令他感到新奇,正如蘿曼莎所說,他們並不親近,霧雨煙塵、蒼雪叢華,他們之間始終存在著一位阿爾黛莉亞,他親吻她的頸首、她咀嚼她的身軀,曾經的女子令他們相知卻不相熟,只是他們都為著同一個人留下了視野內的角落,他總能在她的眼中看見不甚熟悉的阿爾、一如她偶自他的眼中瞅望每時每分的黛莉亞那般。
「阿爾當妳是朋友。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回應她的注目,狼頭骨的齒牙上下開闔,硬化鈣與鈣之間敲出細細的響音。
「不是人類的東西,期望懂什麼道理。」
時隔數十年,阿爾札克幾乎忘了對方對他的慣稱。蘿曼莎與女子過去的交談中,從不喚他的名字,不稱他女巫、不叫他巫師,只喊著東西,說:不是人類的東西沒有心哪懂得成為人類,再道:不是東西也不是人類的女巫,哪裡還需要心。「蘿曼莎,」蘿曼莎以為,人類擁有心、東西沒有心、女巫不配得到心,但阿爾札克總忍不住想辯駁,這個世界從不適用二分法,毫無絕對的善與惡,「阿爾已經死了。」
少女偏了偏頭,眸光淺淡,神情困頓得恍若求助。
「--所以你想得到魔女之花。」
阿爾札克對自己的平靜感到驚奇。
「你想毀滅人類。」蘿曼莎的手於空掏抓再移至耳廓,最後瞅著他輕笑,「整間屋子都是她的名字,很吵啊。」
「妳想毀滅女巫。」
阿爾札克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要持續這場毫無意義的對話,蘿曼莎的思緒縹緲而無定性,缺乏溝通邏輯。少女收回視線,舉高木杯傾倒,白乳淌落空氣的磚面再被成倍的風壓縮困為球型,木杯墜地,她將球體隻手懸捧,姿態似個明喻,蘿曼莎自眼神至肢軀的輕動都包含各類隱晦意欲,令旁者覺察卻又不讓明懂,而這世上諸如阿爾札克、諸如世間百態,沒有誰願意耗費心力去拆一道無解的迴圈。
蘿曼莎輕啟總似在微笑的唇,和整個屋子格格不入,「你明白復活的系統嗎?」後又問:「魔法的根本是什麼?」
他想起曾經的導師所告訴他的,第一件與魔法相關的事。「魔法是對等的交換。」
「所有的系統。從煉金術、植物操縱、狂暴化魔法到人類意識控制,所有魔法都是用等值的代價去支付而實行的系統。」今夜新月,蘿曼莎唇面蒼白得其來有自,她喚來風息,奶液順空氣厚度的軌跡流滾,witchcraft、price、exchange,三字彙懸空連作環,聚合內縮,再擬作一詞magic,她以古語喃唸,轉音間夾有詭譎的鼻息,將真相摔得支離破碎、用破碎尖角插入他的骨、他的眼窩,「如果所有魔法系統的根本都建立在對等的交換,那麼、『復活』又怎麼會是無償的呢。」
說復活是違反常理的、說植物女巫一定很討厭我的魔法,卻仍剝著花瓣的阿爾黛莉亞.琵娜艾凡特。
彷彿堇花般美麗的靈魂女巫端坐於她的骨頭標本之間安靜地微笑了。
「所以阿爾、」
「所以黛莉亞、不,我不知道,她就只是個傻子罷了。」
如果阿爾黛莉亞以鮮花的生命作為代價,那麼眼前痛恨女巫的靈魂魔女又會以什麼當作復活獵人的養料?阿爾札克許能猜出一二,一如他推測少女此番行舉的目的,他們並不相熟卻也無可奈何地相識了整個世紀,更顯得蘿曼莎的動機毫無意義得欠缺理性。
「妳的目的是什麼,蘿曼莎。」他問。即使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你有能力和我搶奪月光花。我要你放棄,所以我來和你知會一聲。」奶色盈月,青藍血絲攀咬少女纖頸,「我摸清了復活的系統。」蘿曼莎好似微笑,眉眼年輕而蒼老,說她花了一輩子走遍大陸,設下交付復活代價的陣,「以女巫,來復活人類。」
--就算你得到魔女之花,許下了願望,只要我的陣啟動,女巫一樣會滅亡。
「一比一的復活,女巫和人類的數量差距,不過是掬星沙灣的一粒星沙。」
話語美得不似屠殺,阿爾札克時不時覺得,蘿曼莎始終是個人類,殘忍而排外,她較他而言多走過百餘年的光陰,許是她死得太早、轉化的過程太痛,所以才像個孩子死拽著傷口,讓它腐爛生蛆都容不得痊癒--但阿爾札克從未明白她的疼痛,那不是他的傷口,他也不打算去明白。
「妳真可悲。」
「而黛莉亞愛上一個傻子。」
蘿曼莎凝視阿爾札克,白乳跌地一片黏膩。她向他攤開了掌,上頭有幾枚褐色的籽兒,形似淚滴。
--你還不明白真正的敵人是誰嗎。
轟!
石英銳柱突破木造地板,交錯貫穿眼前的肉身,一片塵埃盪散,試管架盤與各類原料傾倒落地,阿爾札克感覺耳側嗡嗡得響,新月之夜魔力枯竭,他嚼碎魔力晶礦,牧羊人杖尾猛地擊地,地層礦晶化作薄片穿土而出,直插入石英柱間殘留的空隙。
啪搭。
殷紅鮮血落地,少女肉身被石英長柱貫穿而懸吊,晶石的薄片插遍頸胸腹三大區,醫者也無力回天。阿爾札克步向前,以杖挑起她的下頷--少女在微笑,露出的唇齒鮮血淋淋,張口時血沫溢出、沿杖身滑落,沾惹了他的指骨與墨色大袍。
「來殺我吧。」她說,像個清醒的瘋子,將真相摔得支離破碎、用破碎尖角插入他的骨、他的眼窩,「然後把魔女之花讓給我吧,阿爾札克。」
蘿曼莎咯咯地笑著,停止了呼吸。
而後身形驟散。
×
蘿曼莎親近風,死後便化作大氣的一部份。
但她是個靈魂女巫。離滿月夜的復活儀式還有十五日。
安靜望著被自己毀去大半的客廳,阿爾札克輕撫拉格朗日的髮充作安撫,嬌小的食屍鬼女孩揪緊他的大袍衣襬,蜜金瞳眸驚懼而自責,他垂下頭骨,兀自放空、思緒自渤騰間勉力運轉,卻像那場他始終失敗的實驗炸散了漂亮的斑斕晶花,理智難以歸位。「拉格朗日,」最終他像個尋不著答案的幼子向女孩拋擲出艱澀的疑問,「妳認為蘿曼莎會是兇手嗎?」
拉格朗日眨著眼,直覺以手語表達的答案卻在動作中途打住,阿爾札克便在她身上見到了三十年前的大雪和血花,女子美麗的屍骨在庭外綻著一年又一年的三色堇,那無以名狀的疼痛始終缺了一位阿爾黛莉亞來安放,他說可悲、可悲的蘿曼莎,但其實他根本不明白何謂嘆息與悲哀,指不定在蘿曼莎看來阿爾札克同樣是可悲的東西。
食屍鬼女孩最終比出的手勢,令阿爾札克想闔上眼,他卻思及自己早缺了珠目和眼瞼,僅餘空洞的眼眶。
拉格朗日將五指併攏高舉至額,然後再以小指輕點胸口數次。
--對不起。
她如此表示。
--我不知道。
▌ 魔女之花
蘿曼莎‧克里斯帝安 (Romensa‧Christian)
▽ 靈魂女巫│森林女巫屬性
▽ 親近風,掌控大氣
▽ 兩百八十多歲,經歷過魔女狩獵初期的戰爭,被懷疑殞星之地的敗仗有牽涉其中
▽ 使魔:異變翱鷹,男性
蘿曼莎‧克里斯帝安 (Romensa‧Christian)
▽ 靈魂女巫│森林女巫屬性
▽ 親近風,掌控大氣
▽ 兩百八十多歲,經歷過魔女狩獵初期的戰爭,被懷疑殞星之地的敗仗有牽涉其中
▽ 使魔:異變翱鷹,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