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儀師AU】
TAG:吉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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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fness
亡者滔語混揉生者吐息。
×
『幹!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操他媽的會躺在這裡!』
粗鄙字詞在耳際吵吵嚷嚷地叫囂不斷,裡頭夾雜的驚惶與無所適從隔上了薄層,令吉里安有些模糊難辨,或許都不過是慣性錯覺的型態,從事這行已有數年的可悲論調,他確信人類那彷彿死嵌入基因序列的、對於生存的渴求,再怎麼突變缺失、鹼基擴增都無法剔除修正的本能,而當此番本能受外力所背叛,理智上的否決將先行跳出,拒絕承認、人類最擅長的自我安慰,爾後的悲劇性思維、情緒朝外發洩,再最終不得不接受的現實--吉里安發出一聲不以為意的輕笑,在心裡頭。
×
『幹!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操他媽的會躺在這裡!』
粗鄙字詞在耳際吵吵嚷嚷地叫囂不斷,裡頭夾雜的驚惶與無所適從隔上了薄層,令吉里安有些模糊難辨,或許都不過是慣性錯覺的型態,從事這行已有數年的可悲論調,他確信人類那彷彿死嵌入基因序列的、對於生存的渴求,再怎麼突變缺失、鹼基擴增都無法剔除修正的本能,而當此番本能受外力所背叛,理智上的否決將先行跳出,拒絕承認、人類最擅長的自我安慰,爾後的悲劇性思維、情緒朝外發洩,再最終不得不接受的現實--吉里安發出一聲不以為意的輕笑,在心裡頭。
『你個混帳能聽到我說話吧!啊!回答我啊!你他媽的回答我啊!』
千篇一律。千篇一律的無趣。以乾淨白布自男性肉體的頸順下擦拭,體軀起伏若山脈稜線,尖峰凹谷隔上雲絮似的棉布於掌下蜿蜒,吉里安的動作極慢,慢得能將那一吋吋肢軀的形貌透過觸撫烙入腦中,一具肉體即是一處山巔,經他手下的肉身早已積聚作一片廣袤的林,失了鳥語蟲鳴、偶有咆哮哀憐,他全將後者充作生活調劑,當以掌作足、漫步於新一處林野,女人嚎啕、男性嘶吼,幼兒的啼哭如野花叢綻、老人低緩的語嗓同河流延綿。
結束慣例的手頭程序,吉里安雙手貼覆維持正坐體態的大腿腿面,他朝墨色衣裝的男性女性頷首以表儀式到了尾聲,腫了雙眼的母親蠕動唇瓣,他讀出幾句感謝之詞,字與字之間勾纏、藕斷絲連的語句,也許其中夾帶了哭腔、但誰知道呢?反正他從未聽到過。
『等等!你要去哪裡!不!等等別走!我、我該怎麼辦!你他媽的就把我留在這裡嗎!』
死亡是種病。無藥可醫的那種。
站起身,視線朝模糊聲源瞥去,吉里安瞅見一抹殘像,腥紅得鮮血淋漓,焦慮不安與憤怒的綜合體,最常見的彌留意識,否決現狀妄圖於活的、殘喘於夾縫間的「虛無」。
--或許生存才是顆毒瘤?長在心臟上,活著都不過在等其爆裂。
吉里安拉開了唇,說。
×
扭緊水龍頭,稀流的水聲在排水管線裡湧出回音,吉里安摩擦著食指和拇指的指腹,冰冷的水變得微溫後他便以兩指反覆揉壓眉心,幾絲疼痛痠麻順著鼻梁骨漫延至額側,腦袋一反往常地有些疼痛,他便猜許是雨季的到來也一併加重了工作上的負擔,潮潤水氣增添空氣密度,使那些尖叫哭嚎變得過分清晰,原先無法看清的虛影也開始朦朧顯現,他本就是與夾縫另一端過分接近之人,雨季的來臨將充填夾縫間的真空,令此端與彼端更加曖昧不明。
「嘖,麻煩。」
在清掃得過份整潔的洗手間,吉里安放下按壓的單手、睜眼瞧進面前的鏡。欠缺血色的臉面、藏有些許東方影子的五官,他看著自己蒼白的唇瓣微微乾裂,一雙黑目毫無活力,鏡像的白磁磚拼貼反射青白日光燈,死氣沉沉的工作、活生生的人……不太像活著的人。
洗手間門口探出一顆腦袋,同輩青年晃晃手拉去他的注意力,吉里安不太甘願地看向試圖以額髮蓋去額面刺青的同僚懶散靠在牆上,微開的嘴型表示等等記得關燈,外園好像擱了把鐵椅忘記收,要記得搬回來。
什麼、你知道現在下雨嗎。吉里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打著手語。
馬文一聳肩膀,開闔著嘴巴說不過就一張椅子罷了。
所以我為什麼要--
一個閉嘴的手勢打斷了吉里安的句子。因為我上次幫你搬了十二張椅子,在雷雨天裡。馬文挑眉。
……嘖!
微弱雨串敲擊傘面,震動透過傘骨、中柱傳遞至手柄,吉里安忿忿地踩踏已有些濕軟的土面,當泥水不經意濺上鞋面,帆布布料滲入了土褐,那使他更用力地咋舌,發誓等等要回去拎出青年的工作鞋,在裡面倒滿泥漿以表抗議--誰叫這雙鞋子是他的最愛。
隔著雨簾,一張孤零零佇立在雨中的鐵椅格外顯眼,吉里安快步湊近,正想伸手去抓椅背,就想到以現在的狀態搬動椅子,根本沒有多餘的手能打傘遮雨,但最近一棟建築物至少有五十公尺遠,就算勉強用拖拉的方式移動椅子,也一定會有一手、甚至連肩膀都會暴露在雨之中。
……不,他絕對不接受為了搬動一張蠢椅子而冒著淋雨感冒的風險,那實在太愚蠢了。
啪搭。
傘柄所傳遞的震動突然在此刻加劇,吉里安抬頭,就見原先微弱的雨勢轉為滂沱之態,水滴夾帶重力以密集而不間斷的態勢撞擊泥壤,腳邊無數泥窪噴濺,他幾乎是心死地看著被泥水弄髒的褲管,這下他和馬文的樑子可以說是徹底結大了。
但椅子還是得搬回去的。瞪著這張給自己造成麻煩的椅子,吉里安維持同樣的姿勢站在原地,卻是一時之間想不到解決方案。
「--需要幫忙嗎?」
吉里安一頓。低垂的視線掃過現下自身所處的外圈墓園,新舊墓碑比鄰而立,那道平穩聲線來自後方,清晰、明確,缺乏慣有的模糊和對死亡的焦慮,他甚至懷疑剛剛那聲詢問是否是錯覺,畢竟他從未在墓園裡聽過聲音,棺木掩蓋、墓土堆疊,那些喪失生息的肉身距離指尖太過遙遠,哭嚎無法傳遞,否則他也不會如此自在地踏足墓地。
「錯覺吧。」喃喃說道,吉里安繼續和鐵椅大眼瞪小眼。就算是自我安慰,也可能是因雨季而模糊化了夾縫,因此才有如此清晰的聲音,但只要不予理會就好,反正虛無根本無從接觸此端的任何事物。
「先生。」但那抹嗓音卻是不屈不撓地再次響起。「請問需要幫忙嗎?」
……滾遠一點就是幫忙了。吉里安在心中回應,卻沒說出口,他不想在麻煩的地方惹上任何不必要的意外。
雨勢越發增劇,透明水珠砸在鐵椅上濺開漂亮的水紋,吉里安看著水珠匯聚為淺窪,積著積著再漫出椅面順鐵支架流至壤地,腳邊的泥窪深度已高至鞋墊與帆布的接縫邊緣,再多待一會兒怕就會淹及鞋面的高度。他莫可奈何地嘆氣,最後決定採用拖拉的方式把椅子帶回去,濕一隻手,總比等等渾身濕透要好得多。
他伸出手,握住了椅背。
「--我說,先生。」
然後是一雙足履踏入了低垂的視野中。吉里安在同時感覺自己手中的傘面被外力向上搬抬,雨絲飛濺入眼,連帶午間時分的天光透散雲面稀微傾瀉,光和雨貼覆上眼前人的面,有水珠順著顴骨滑落下頷,眼前的青年蹙眉、俊逸臉孔上盡是無奈和懷疑。
然後這人再次張開了口,為吉里安的世界襲來生者的吐息。
「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那是吉里安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活人」的聲音。
千篇一律。千篇一律的無趣。以乾淨白布自男性肉體的頸順下擦拭,體軀起伏若山脈稜線,尖峰凹谷隔上雲絮似的棉布於掌下蜿蜒,吉里安的動作極慢,慢得能將那一吋吋肢軀的形貌透過觸撫烙入腦中,一具肉體即是一處山巔,經他手下的肉身早已積聚作一片廣袤的林,失了鳥語蟲鳴、偶有咆哮哀憐,他全將後者充作生活調劑,當以掌作足、漫步於新一處林野,女人嚎啕、男性嘶吼,幼兒的啼哭如野花叢綻、老人低緩的語嗓同河流延綿。
結束慣例的手頭程序,吉里安雙手貼覆維持正坐體態的大腿腿面,他朝墨色衣裝的男性女性頷首以表儀式到了尾聲,腫了雙眼的母親蠕動唇瓣,他讀出幾句感謝之詞,字與字之間勾纏、藕斷絲連的語句,也許其中夾帶了哭腔、但誰知道呢?反正他從未聽到過。
『等等!你要去哪裡!不!等等別走!我、我該怎麼辦!你他媽的就把我留在這裡嗎!』
死亡是種病。無藥可醫的那種。
站起身,視線朝模糊聲源瞥去,吉里安瞅見一抹殘像,腥紅得鮮血淋漓,焦慮不安與憤怒的綜合體,最常見的彌留意識,否決現狀妄圖於活的、殘喘於夾縫間的「虛無」。
--或許生存才是顆毒瘤?長在心臟上,活著都不過在等其爆裂。
吉里安拉開了唇,說。
×
扭緊水龍頭,稀流的水聲在排水管線裡湧出回音,吉里安摩擦著食指和拇指的指腹,冰冷的水變得微溫後他便以兩指反覆揉壓眉心,幾絲疼痛痠麻順著鼻梁骨漫延至額側,腦袋一反往常地有些疼痛,他便猜許是雨季的到來也一併加重了工作上的負擔,潮潤水氣增添空氣密度,使那些尖叫哭嚎變得過分清晰,原先無法看清的虛影也開始朦朧顯現,他本就是與夾縫另一端過分接近之人,雨季的來臨將充填夾縫間的真空,令此端與彼端更加曖昧不明。
「嘖,麻煩。」
在清掃得過份整潔的洗手間,吉里安放下按壓的單手、睜眼瞧進面前的鏡。欠缺血色的臉面、藏有些許東方影子的五官,他看著自己蒼白的唇瓣微微乾裂,一雙黑目毫無活力,鏡像的白磁磚拼貼反射青白日光燈,死氣沉沉的工作、活生生的人……不太像活著的人。
洗手間門口探出一顆腦袋,同輩青年晃晃手拉去他的注意力,吉里安不太甘願地看向試圖以額髮蓋去額面刺青的同僚懶散靠在牆上,微開的嘴型表示等等記得關燈,外園好像擱了把鐵椅忘記收,要記得搬回來。
什麼、你知道現在下雨嗎。吉里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打著手語。
馬文一聳肩膀,開闔著嘴巴說不過就一張椅子罷了。
所以我為什麼要--
一個閉嘴的手勢打斷了吉里安的句子。因為我上次幫你搬了十二張椅子,在雷雨天裡。馬文挑眉。
……嘖!
微弱雨串敲擊傘面,震動透過傘骨、中柱傳遞至手柄,吉里安忿忿地踩踏已有些濕軟的土面,當泥水不經意濺上鞋面,帆布布料滲入了土褐,那使他更用力地咋舌,發誓等等要回去拎出青年的工作鞋,在裡面倒滿泥漿以表抗議--誰叫這雙鞋子是他的最愛。
隔著雨簾,一張孤零零佇立在雨中的鐵椅格外顯眼,吉里安快步湊近,正想伸手去抓椅背,就想到以現在的狀態搬動椅子,根本沒有多餘的手能打傘遮雨,但最近一棟建築物至少有五十公尺遠,就算勉強用拖拉的方式移動椅子,也一定會有一手、甚至連肩膀都會暴露在雨之中。
……不,他絕對不接受為了搬動一張蠢椅子而冒著淋雨感冒的風險,那實在太愚蠢了。
啪搭。
傘柄所傳遞的震動突然在此刻加劇,吉里安抬頭,就見原先微弱的雨勢轉為滂沱之態,水滴夾帶重力以密集而不間斷的態勢撞擊泥壤,腳邊無數泥窪噴濺,他幾乎是心死地看著被泥水弄髒的褲管,這下他和馬文的樑子可以說是徹底結大了。
但椅子還是得搬回去的。瞪著這張給自己造成麻煩的椅子,吉里安維持同樣的姿勢站在原地,卻是一時之間想不到解決方案。
「--需要幫忙嗎?」
吉里安一頓。低垂的視線掃過現下自身所處的外圈墓園,新舊墓碑比鄰而立,那道平穩聲線來自後方,清晰、明確,缺乏慣有的模糊和對死亡的焦慮,他甚至懷疑剛剛那聲詢問是否是錯覺,畢竟他從未在墓園裡聽過聲音,棺木掩蓋、墓土堆疊,那些喪失生息的肉身距離指尖太過遙遠,哭嚎無法傳遞,否則他也不會如此自在地踏足墓地。
「錯覺吧。」喃喃說道,吉里安繼續和鐵椅大眼瞪小眼。就算是自我安慰,也可能是因雨季而模糊化了夾縫,因此才有如此清晰的聲音,但只要不予理會就好,反正虛無根本無從接觸此端的任何事物。
「先生。」但那抹嗓音卻是不屈不撓地再次響起。「請問需要幫忙嗎?」
……滾遠一點就是幫忙了。吉里安在心中回應,卻沒說出口,他不想在麻煩的地方惹上任何不必要的意外。
雨勢越發增劇,透明水珠砸在鐵椅上濺開漂亮的水紋,吉里安看著水珠匯聚為淺窪,積著積著再漫出椅面順鐵支架流至壤地,腳邊的泥窪深度已高至鞋墊與帆布的接縫邊緣,再多待一會兒怕就會淹及鞋面的高度。他莫可奈何地嘆氣,最後決定採用拖拉的方式把椅子帶回去,濕一隻手,總比等等渾身濕透要好得多。
他伸出手,握住了椅背。
「--我說,先生。」
然後是一雙足履踏入了低垂的視野中。吉里安在同時感覺自己手中的傘面被外力向上搬抬,雨絲飛濺入眼,連帶午間時分的天光透散雲面稀微傾瀉,光和雨貼覆上眼前人的面,有水珠順著顴骨滑落下頷,眼前的青年蹙眉、俊逸臉孔上盡是無奈和懷疑。
然後這人再次張開了口,為吉里安的世界襲來生者的吐息。
「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那是吉里安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活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