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
「堯天,妳……在做什麼?」
霍冉在實驗室忙了整天,數著天上的星子一路步回宿舍。甫進門,呈現在眼前的便是這等引人咋舌的場景。
肇事者還一臉悠然自得地坐在混亂中心,唇角的笑意說有多礙眼就有多礙眼。
「生理一點的說法是持續存活,商業一點的說法是accept money deposits──」
「說人話。」忙了整天,她的腦袋不想處理太多廢話。
少女因此挑眉,卻難得沒有說出更多嘲諷的句子,「要讓普同大眾都能理解的簡易說法就是『攝食』。」
「在我看來這是暴飲暴食。」抬腳跨過堆疊的免洗碗盤,霍冉依稀記得自己今早離開房間時還是窗明几淨的優良環境,現在已被滿山的食物殘骸放滿一片,「食物從哪裡來的?」
堯天伸手一撈,朝外系學姊兼宿舍長的室友遞上一盤炸物總匯,「是九歌醬送我的,跨ˇ年ˇ禮ˇ物。」
學妹扯著一張討人厭的笑臉,但平日慣有的諷刺和銳角卻收斂許多。她懶散地坐在矮桌旁,整個人鬆軟得可以稱得上是溫和,那雙沼綠色的眉眼半垂安穩,霍冉甚至查覺對方今天沒有抽菸,身上只有盥洗後的甜柚清新。
深深嘆了口氣,霍冉認命窩回自己的床鋪,準備好好見證何謂腦殘沒藥醫。
「堯天,妳……在做什麼?」
霍冉在實驗室忙了整天,數著天上的星子一路步回宿舍。甫進門,呈現在眼前的便是這等引人咋舌的場景。
肇事者還一臉悠然自得地坐在混亂中心,唇角的笑意說有多礙眼就有多礙眼。
「生理一點的說法是持續存活,商業一點的說法是accept money deposits──」
「說人話。」忙了整天,她的腦袋不想處理太多廢話。
少女因此挑眉,卻難得沒有說出更多嘲諷的句子,「要讓普同大眾都能理解的簡易說法就是『攝食』。」
「在我看來這是暴飲暴食。」抬腳跨過堆疊的免洗碗盤,霍冉依稀記得自己今早離開房間時還是窗明几淨的優良環境,現在已被滿山的食物殘骸放滿一片,「食物從哪裡來的?」
堯天伸手一撈,朝外系學姊兼宿舍長的室友遞上一盤炸物總匯,「是九歌醬送我的,跨ˇ年ˇ禮ˇ物。」
學妹扯著一張討人厭的笑臉,但平日慣有的諷刺和銳角卻收斂許多。她懶散地坐在矮桌旁,整個人鬆軟得可以稱得上是溫和,那雙沼綠色的眉眼半垂安穩,霍冉甚至查覺對方今天沒有抽菸,身上只有盥洗後的甜柚清新。
深深嘆了口氣,霍冉認命窩回自己的床鋪,準備好好見證何謂腦殘沒藥醫。
【徵兵】
「這就是統治者的打算?」
「皇狩者,將會盡全力將下城區肅清。」
堯天莫名感到背脊處一陣惡寒竄升。眼前少女說話的嗓音太過平緩,將那層腥風血雨掩得密不透風,而她就這麼把持一慣拘謹慎嚴的姿態,站在這溝鼠橫生的下城區,錦衣玉袍、金槍銀劍,徹頭徹尾的上城模樣,堯天就不住想來,從前怎沒想過對方如此倨傲、不近人情的造作,實是讓人恨不得朝她腦門送上一發子彈。
「妳的思考呢?維爾里娃。」將憤怒咬碎在齒根處,堯天瞪向那雙玉色的眼,曖曖著晶石鋒芒,「妳有弄清楚情況嗎?妳、也是下城區的一份子。」
「而那、不是我所需要考慮的範圍。」
少女伸手向槍身探握,金屬色流線僅於視網膜劃上一片殘影,堯天方想退步,手腕便襲來被迫扳折的疼痛,下一刻、突襲者用力將她摔壓上牆面,腦門磕碰上泥磚,細小粉沙簌簌掉落,幾乎是一陣暈眩般的疼──她想出手反擊,但抵在頸側的槍管卻令人無法輕舉妄動。
「妳這隻、只知道愚昧效忠的狗……」一直以來充作使對手自亂陣腳的言語諷刺,如今竟成了她唯一能作的攻擊。
而她更理所當然換得了槍管壓上頸動脈的待遇。「我無需思考命令,所以我按照直覺行事。」
少女湊近耳側,淡漠冷然的嗓音頭一次混雜上猶豫和一絲絲難能察覺的困惑。為此,堯天停止所有細微的掙扎,意識到這位友人向來無法與同性有太過親暱的接觸,而對方覆在自己腕處的掌正不自然地痙攣著……她頭一次無法算清對方的打算,蛛絲末節的情資在腦中竄動,但那直指向前的結果卻欠缺一絲一毫的說服力。
「堯天,妳聽清楚了。」維爾里娃將語言拆解細磨,每一節發音都縮得極為短暫且快速,錯漏了一聲抑揚頓挫便無法接收下一珠字句,而堯天聽著、聽著同時也訝異著,「上城區的目標,是妳。」
──所以、快逃。
「這就是統治者的打算?」
「皇狩者,將會盡全力將下城區肅清。」
堯天莫名感到背脊處一陣惡寒竄升。眼前少女說話的嗓音太過平緩,將那層腥風血雨掩得密不透風,而她就這麼把持一慣拘謹慎嚴的姿態,站在這溝鼠橫生的下城區,錦衣玉袍、金槍銀劍,徹頭徹尾的上城模樣,堯天就不住想來,從前怎沒想過對方如此倨傲、不近人情的造作,實是讓人恨不得朝她腦門送上一發子彈。
「妳的思考呢?維爾里娃。」將憤怒咬碎在齒根處,堯天瞪向那雙玉色的眼,曖曖著晶石鋒芒,「妳有弄清楚情況嗎?妳、也是下城區的一份子。」
「而那、不是我所需要考慮的範圍。」
少女伸手向槍身探握,金屬色流線僅於視網膜劃上一片殘影,堯天方想退步,手腕便襲來被迫扳折的疼痛,下一刻、突襲者用力將她摔壓上牆面,腦門磕碰上泥磚,細小粉沙簌簌掉落,幾乎是一陣暈眩般的疼──她想出手反擊,但抵在頸側的槍管卻令人無法輕舉妄動。
「妳這隻、只知道愚昧效忠的狗……」一直以來充作使對手自亂陣腳的言語諷刺,如今竟成了她唯一能作的攻擊。
而她更理所當然換得了槍管壓上頸動脈的待遇。「我無需思考命令,所以我按照直覺行事。」
少女湊近耳側,淡漠冷然的嗓音頭一次混雜上猶豫和一絲絲難能察覺的困惑。為此,堯天停止所有細微的掙扎,意識到這位友人向來無法與同性有太過親暱的接觸,而對方覆在自己腕處的掌正不自然地痙攣著……她頭一次無法算清對方的打算,蛛絲末節的情資在腦中竄動,但那直指向前的結果卻欠缺一絲一毫的說服力。
「堯天,妳聽清楚了。」維爾里娃將語言拆解細磨,每一節發音都縮得極為短暫且快速,錯漏了一聲抑揚頓挫便無法接收下一珠字句,而堯天聽著、聽著同時也訝異著,「上城區的目標,是妳。」
──所以、快逃。
【觸診】
「氣血淤塞、筋絡不暢。」指尖浮移,延著女子光裸的頸脖一路順撫至背,穆懷青蹙眉,轉觸為壓,雙掌一掀袖攏、前三指端互接成角,左掌胃俞、懸樞、志室、腰陽關,右控意舍、胃倉、京門、氣海俞,她知悉八門穴位,對命門穴僅只輕推即收,對這付身子、穆懷青是再再不敢引入絲毫真氣藉以疏通其六腑五臟,曾經的頂峰年月、能赤身行過皚皚凍雪的年歲,眼前這人尚未衰老,軀體卻已是遲暮的境地,「就是日日推拿,我也難保妳能撐到何時。」
「懷青妳明白,我不曾想過長壽。」趴伏床褥,禹都玄輕笑出聲,藥草溫涼蘊在對方掌心,好友那生滿劍繭的手略為粗糙、刮得背脊麻癢細生,因習武而與纖柔一詞絕緣的掌面按揉得當,一觸一壓都是點到為止,並無強疏真氣之舉。她與對方處得久了,長過當今歲數一半有餘,穆懷青伴著她、和她一同觀享百來日隱月升,武林霸者皆云這槥峰山巔的路同對方的心思千迴百轉,可僅有她明白、好友的眉眼徒留雪色駐紮,瞧進裡頭不過是一片清朗暖溫,穆懷青是塊玉,而在這座山上也只剩穆懷青保有整座槥派的冰心,「從擔起掌門之位、肩撐槥派威名,善終這詞便與我斷了干係,連奢念都算不上。」
聞言,穆懷清冷下了聲語,道:「照妳這說法,便是要把槥派遺下了。」
「槥派總有一日會交進徒兒手中,徒兒會有弟子、一代代遞嬗交託,都是早晚的事兒。」句句輕描淡寫,禹都玄眼睫輕顫,同時伸直了原先枕著的臂膀,幾道長年積聚的瘀紫被壓得發紅,都是氣血淤塞的表徵,「當年師尊予我武藝、授我禁式,而今換我將其傳承,徒兒承了我的霸、嵐兒襲了妳的穎,槥派不是一人能擔起的名,獨者為孤、攜手成家,懷青若非妳護著我,替我擋下暗處一切算計,我沒能站在前頭,說這槥派歸我所掌──而妳助我撐起的槥派,總不會永遠掛著我的名兒。」
「我從未那般想過。」停下推拿的動作,穆懷青收手、兀自收緊五指。
晚冬冷涼,風襲得腦子有些發疼,她穆懷青該是將一切看得極透,生死倫常遠不及一樁殺局來得複雜難辨,然、她卻在此刻憶起,那年大局塵埃落定,智首丹楓嘴角噙笑、眉目狡獪,他望著她,在白鷺書院唯一一株油桐花樹下開扇掩唇,說道妳能望穿天下奇局,卻看不透那一片心,而他口中的「那一片心」在這些年來的思緒反覆才終歸成形。
──那一片心,也不過就是穆懷青。
面對眼前的女子、武林的槥派掌門、而今的至親至信,她何曾看清過自己的心?「……而妳從未想過、活到舞兒能真正擔起掌門之位的年歲。」
「怕什麼呢?當年師尊走得毫無預期,咱們不也是挺過來了?」禹都玄拉起褪至腰薦的道袍並起身轉向,欠缺血色的面容笑得豁達隨意,「他們長了槥山的骨、留了槥派的血,一入我槥派即是槥山人,就同咱們一般,死後也是葬入槥山的土、看著槥山的天,槥即是棺,咱們以此字為傲,何足為懼?」
──所以吶、懷青。
穆懷青看著禹都玄伸手,將她的額壓抵上後者的肩窩。
對方的體溫極低,瘦得能磕碰上骨頭,她便想,女子用這付病態的身子擔起槥山的天、撐舉槥派的願,而當她踏實對方必須步經的地、斬除暗處所有的計,禹都玄總會這般喚過她的名,低喃若山嵐彌留不去,溫情全融在裡頭;她們依靠了彼此半輩子,養成太多依附對方而成的習慣,每夜、禹都玄手提酒壺,行過她門房外頭,她記著那片由月色裁下的影子印於石地,對方會喝上一口酒、道句晚安,再不求回應地離去,整夜的月色與思緒便被那道聲線一併捲離,無論夏秋冬春。
──莫怕,我在這兒,懷青。
曾經,師尊撐起了她們兩人的天。再後來,禹都玄和她一起擔起那兩個孩子的天。所以禹都玄不明白她在懼怕什麼。
……若是妳走了,誰來擔起我的天?
「氣血淤塞、筋絡不暢。」指尖浮移,延著女子光裸的頸脖一路順撫至背,穆懷青蹙眉,轉觸為壓,雙掌一掀袖攏、前三指端互接成角,左掌胃俞、懸樞、志室、腰陽關,右控意舍、胃倉、京門、氣海俞,她知悉八門穴位,對命門穴僅只輕推即收,對這付身子、穆懷青是再再不敢引入絲毫真氣藉以疏通其六腑五臟,曾經的頂峰年月、能赤身行過皚皚凍雪的年歲,眼前這人尚未衰老,軀體卻已是遲暮的境地,「就是日日推拿,我也難保妳能撐到何時。」
「懷青妳明白,我不曾想過長壽。」趴伏床褥,禹都玄輕笑出聲,藥草溫涼蘊在對方掌心,好友那生滿劍繭的手略為粗糙、刮得背脊麻癢細生,因習武而與纖柔一詞絕緣的掌面按揉得當,一觸一壓都是點到為止,並無強疏真氣之舉。她與對方處得久了,長過當今歲數一半有餘,穆懷青伴著她、和她一同觀享百來日隱月升,武林霸者皆云這槥峰山巔的路同對方的心思千迴百轉,可僅有她明白、好友的眉眼徒留雪色駐紮,瞧進裡頭不過是一片清朗暖溫,穆懷青是塊玉,而在這座山上也只剩穆懷青保有整座槥派的冰心,「從擔起掌門之位、肩撐槥派威名,善終這詞便與我斷了干係,連奢念都算不上。」
聞言,穆懷清冷下了聲語,道:「照妳這說法,便是要把槥派遺下了。」
「槥派總有一日會交進徒兒手中,徒兒會有弟子、一代代遞嬗交託,都是早晚的事兒。」句句輕描淡寫,禹都玄眼睫輕顫,同時伸直了原先枕著的臂膀,幾道長年積聚的瘀紫被壓得發紅,都是氣血淤塞的表徵,「當年師尊予我武藝、授我禁式,而今換我將其傳承,徒兒承了我的霸、嵐兒襲了妳的穎,槥派不是一人能擔起的名,獨者為孤、攜手成家,懷青若非妳護著我,替我擋下暗處一切算計,我沒能站在前頭,說這槥派歸我所掌──而妳助我撐起的槥派,總不會永遠掛著我的名兒。」
「我從未那般想過。」停下推拿的動作,穆懷青收手、兀自收緊五指。
晚冬冷涼,風襲得腦子有些發疼,她穆懷青該是將一切看得極透,生死倫常遠不及一樁殺局來得複雜難辨,然、她卻在此刻憶起,那年大局塵埃落定,智首丹楓嘴角噙笑、眉目狡獪,他望著她,在白鷺書院唯一一株油桐花樹下開扇掩唇,說道妳能望穿天下奇局,卻看不透那一片心,而他口中的「那一片心」在這些年來的思緒反覆才終歸成形。
──那一片心,也不過就是穆懷青。
面對眼前的女子、武林的槥派掌門、而今的至親至信,她何曾看清過自己的心?「……而妳從未想過、活到舞兒能真正擔起掌門之位的年歲。」
「怕什麼呢?當年師尊走得毫無預期,咱們不也是挺過來了?」禹都玄拉起褪至腰薦的道袍並起身轉向,欠缺血色的面容笑得豁達隨意,「他們長了槥山的骨、留了槥派的血,一入我槥派即是槥山人,就同咱們一般,死後也是葬入槥山的土、看著槥山的天,槥即是棺,咱們以此字為傲,何足為懼?」
──所以吶、懷青。
穆懷青看著禹都玄伸手,將她的額壓抵上後者的肩窩。
對方的體溫極低,瘦得能磕碰上骨頭,她便想,女子用這付病態的身子擔起槥山的天、撐舉槥派的願,而當她踏實對方必須步經的地、斬除暗處所有的計,禹都玄總會這般喚過她的名,低喃若山嵐彌留不去,溫情全融在裡頭;她們依靠了彼此半輩子,養成太多依附對方而成的習慣,每夜、禹都玄手提酒壺,行過她門房外頭,她記著那片由月色裁下的影子印於石地,對方會喝上一口酒、道句晚安,再不求回應地離去,整夜的月色與思緒便被那道聲線一併捲離,無論夏秋冬春。
──莫怕,我在這兒,懷青。
曾經,師尊撐起了她們兩人的天。再後來,禹都玄和她一起擔起那兩個孩子的天。所以禹都玄不明白她在懼怕什麼。
……若是妳走了,誰來擔起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