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類沒有翅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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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小、拉、斐?」
隔著碎玻璃窗面朝內部空間看去,廢石青藤、夕陽溫烘著色調,令整座建築似徜徉橘色的海,幾點霞紫翻滾,安東尼奧瞇了瞇眼,無法確定廢墟裡頭是否有孩子的足跡,他因而焦躁地抓弄自己微捲的髮,喃喃抱怨道「那小鬼到底跑哪去了」。
「--喂!」
一聲叫喚自頭頂上方襲來,安東尼奧抬頭,就見少女雙手扣住樓壁外牆的鐵製逃生梯,纖細肢軀借力一撐,便自二樓高處翻躍而下。在下墜中途,蹬過一樓的遮雨棚作緩衝,埃比里安娜碰地踏上地面,氣都還沒緩緩,那雙大眼一瞪、劈頭就對安東尼奧開罵。
「安東你這傢伙為什麼沒有把拉斐看好!找死嗎你!」凶狠架勢配上極大音量,萊德尼茲的第二孩子王兇起來可一點都不輸給男孩子。
「哈?現在是在推卸責任就對了!」名義上的第一孩子王則毫不相讓地跟著開砲,「如果不是妳光顧著看帥哥,交易時間哪會拖到啊!」
「你腦子有洞嗎!那個男的是羅尼奧的二把手,我不盯他、要你來盯嗎?你哪時變同性戀了!要不要幫你把那兩顆蛋給切掉!」
「為什麼會扯到同性戀!埃比里安娜妳到底多希望我是同性戀!」
「把你那根短得要死的槍給剪了再來跟我說話!」
「幹!妳有什麼毛病--!」
--喀啦。
兩人瞬間往廢墟上頭看去。幾粒細小碎石自廢墟牆面鬆落,敲擊泥磚、跌至地面,喀啦喀啦,窄巷外頭人群熙攘,下班時分的人潮擁擠雜亂,安東尼奧和埃比里安娜交換過視線,還是決定破壞規矩上去這危險廢墟的頂樓一趟。
「妳說會不會我們一上去,這樓就塌了……」
「死娘砲閉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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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為什麼沒有翅膀?
……肯定是因為,人類如果有了翅膀,就會飛到神明所在的高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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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神是在害怕嗎?害怕人飛到祂那邊,害怕我們看到不可以看見的東西?」
「先、先不管老大跟你說了什麼床邊故事,拉斐你、你先過來二姐這邊。」
偏頭看了看埃比里安娜蒼白的臉色,再低下頭瞧了瞧自己所站立的頂樓圍牆,拉斐爾燦笑著張開小小的臂膀,背過橘霞紫輝的虹光,未拉起的外套衣襬迎緊貼大樓壁面急竄的風勁而獵獵狂舞,他踮了踮腳尖,以為自己是隨時能起飛的今鳥亞綱,僅待風起、即能鼓羽而去。
「姐姐,我不明白啊。」以單腳腳尖立於牆垣,拉斐爾毫不在意重心歪斜地旋過一圈,廢墟沙石細碎磨擦,他在高樓頂端跳躍,摔落一詞似乎未曾撰寫在其年幼的人生中,他追逐著渴望、甚至有時錯覺了己身的型態,這付身體太重、重得只能在地面匍匐前行。「為什麼?為什麼神要把人和鳥分開呢?」
埃比里安娜看著這個最小的弟弟傾斜了身子,紮成一束的金棕馬尾勾彎淺弧,孩子的腳跟不經意向後一跨--她放聲尖叫、在那雙綠眼跌進血色晚霞的片瞬。
「安東尼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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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他被預先待在頂樓下兩層窗口的大哥給接個正著,孩子的重量和重力加速度,聽說安東尼奧那雙手整整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痊癒。
「以後不准再靠近那個廢墟!這次只是被突出的鐵片給劃傷算你好運小鬼!」安東尼奧怒氣沖沖地指著拉斐爾,那一路從鎖骨處向下包紮至肋骨下緣高度的線狀傷口,頗有等兩人都傷好了再來教訓小弟的架勢。
治療醫師說傷口頗深,以孩子的自癒能力,長大了也不免留下疤痕。當時的拉斐爾不明所以,只記得新生的傷口很疼,麻醉藥退了、半夜會痛到睡不好覺,但他卻覺得這挺好的,替一時的衝動和嚮往留點什麼實質的痕跡。
他想、他大概是用了這道疤,向神質問何以剝奪人類自由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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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拉斐,代號想好了嗎?」
「嗯、想好了!」
--蒼鷹。
若無法飛翔,就請讓我擁有一個自由的名字。